□靳丽君
父亲,已是凌晨,今天是您的生辰,我冲一杯咖啡,让自己在深夜里无比清醒,就想好好陪着您。
父亲,您离开我们已经5年多了,在好多个祭日里,我一直想用文字纪念您,但往往情绪无法控制,于是,一再错过。是啊,在我们相识相伴45年的岁月里,几个小时的时间哪够我慢慢地思念那些快乐的幸福的日子和点点滴滴的细节。
父亲,您在世的今天,那是我们围绕着您,给您祝寿的好日子。您走后的今天,已经成了您的儿女思念成殇的忌日,父亲,我的书桌上盛放着向日葵的花罐,就是我跟您在两个世界里,最真切而又神秘的连接密码。我现在用双手抚摸着花罐,如同前些年我抚摸着您干瘦的手和您苍老的脸。
父亲,这两个花罐,原是邻居遗弃在院子,我捡回来的,刷洗干净后,我用刷子,蘸着油漆工刷您的棺木剩下的半罐土金色油漆,一笔一笔刷出来的,油漆刷子上粘的漆已干,剩下的半罐油漆也有点结块,不再丝滑。可是那又如何?油漆在黑罐上涂上色也罢,没涂上也罢;光滑也罢,结块也罢;均匀也罢,凌乱也罢,最重要的是:罐里半罐漆刷在您的棺木上,剩下半罐刷在瓦罐上。
瓦罐变身花罐后,随意而有质感,散发着岁月的沧桑和质朴,独一无二,不可复制,让思念变成永恒。
父亲,那不就如同咱父女的关系吗?不刻板,不教条,自由而亲切,任性而不失规矩,亦父更亦友。
刷了土金色漆的两个瓦罐,成了珍贵的宝贝让我带回自己的家里。
我知道,终究,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父亲,那半罐油漆也随您而去,而这半罐留在瓦罐上的油漆连同瓦罐在我身边陪我,如同您从来没有离开我!
父亲,让我感觉庆幸的是,母亲亲眼看到了瓦罐被我魔术般变成有点艺术感的花罐。我告诉母亲,这两个花罐,将会是我对父亲的念想。不幸的是,您走后一年,母亲也因心脏病突然撒手而去,我们兄妹四人变成没有父母的孩子了,横在我们和死神之间的那堵墙倒掉了。两个变成花罐的瓦罐,就成了女儿对您和母亲的念想吧。
电影《寻梦环游记》里,印象最深的是对死亡的理解:“死亡不是真正的逝去,遗忘才是永恒的消失!”父亲,由瓦罐变成的花罐一直陪着我,您和母亲怎么能在我心里逝去呢?
父亲,十多年来,一直喜欢才女歌手丁薇,初次被她打动的是她演唱的《冬天来了》,这是为了纪念她去世的父亲而创作的歌曲。由作家张洁的小说改编的电影《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的主题曲,就是这首《冬天来了》。
父亲,您和母亲还是没有熬过冬季,听了那么多年的《冬天来了》,终于在老家为您守灵的夜晚,感到了寒风肆虐的冷,这个冬天以后的每个冬天,不仅冷,还有痛和悲。
以后,常常在每个落雪日子,一个人开着车,用《冬天来了》的音乐和歌声将我包裹,父亲,在这首歌里,我再次泪流满面地与您重逢。
父亲,您走后,读到刘亮程的一篇文章《寒风吹彻》,更是深深地被那种深入骨髓和内心最深处的寒冷所震撼。“许多年后一股寒风,自我以为火热温暖的从未被寒冷浸入的内心深处阵阵袭来时,我才发现穿再厚的棉衣也没用了,生命本身有一个冬天,它已来临。”
“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我们帮不了谁。”
父亲,你和母亲离开后的冬季里,我深深体会到了身体的冷和心里的冷,那个寒风彻骨的角落,只能一个人去面对和承受,无人替代。那些冬季的雪天里,成了我伴着音乐和雪花与您相约的日子。
父亲,今夜,抚摸花罐,用丁薇的音乐,张洁的《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用文字一个人安静地陪您,念您。